Chapter7 似是故人来
这段时日来两人逐渐熟悉彼此的身体,一些小的撩拨都很见效,很快就渐入佳境起来。在炉子边上并不觉得冷,身体反而比平时暖得还要快一些,真不知道是火还是身体对于并不太熟悉的环境的过度反应。谢明朗睁开眼,看见言采的半边身体被火光染成淡淡的金红色,沾了汗,隐隐闪着点点金光。他一瞬间被迷惑住,伸出手去触言采的脸,谁知道言采也伸出手,摸了摸他靠近炉子那一侧的肩膀,才知道原来彼此都是受了光线的迷惑。他又看见笑容在言采眼中一寸寸退去,火光映到眼底,蒸腾出更激烈的情绪来,微蹙的眉心总是让谢明朗忍不住想伸出手抚平它们。
“不会。当年我演一个片子,为了拍几个在厨房切菜的镜头,对着一筐土豆练了三天,总算勉强过关。”
听他说得越发不像话,谢明朗没好气地说:“帮你搬个尸体洗洗凶器什么的还没问题。”
这个答案却在言采意料之外,他本有心说笑,听完笑容消失了,扳过谢明朗的脸,说:“这么说来,是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你了。”
季展名用力握回去,又依次握了一轮下来,终于见到谢明朗。谢明朗已经愣在原地许久,季展名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才回握过去,笑了起来:“没想到见到你。”
因为自身工作的缘故,谢明朗只在筹办初期来过几次会场,还是为了拍照,然后以此为基础作场地设计。开幕那天谢明朗没有到场,一直拖到新年前一天才到场。他步入展厅的一瞬,对着眼前所见不免惊讶:回想几个月前第一眼看到的单调乏味的景象,他真的没敢想他的设计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大致落实了。
言采反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怎么样,我们没有辱没你的设计吧?”
“刻骨铭心。”言采被谢明朗这句话勾起往事,轻轻笑了笑,停下手来,“都切好了,余下的你来。”
谢明朗推门而入,看了一眼,才知道进了书房,只是比起书来,碟和录像带的收藏要丰富得多。言采看着他走过来,放下手上的书和酒,说:“你睡起来了?烧退下去一点没有?”
他们之间简短的交谈因为其他人的加入而中断,他们来了兴致,干脆提早结束当天的展览,相约着一起去喝酒,庆祝毕业之后的再次重逢。
谢明朗随口说:“没有的事情。我哪里有时间心不在焉。”
谢明朗不肯,出来之后果然虚脱一样倒在床上,抱怨:“我浑身都痛,好像无数的犀牛在踩。”
他醒过来的时候自觉热度退下去一下,窗帘不知道几时合上了,但还是留了一线缝隙,刺眼的白光从中泄进房间,好像一把锐利的刀子。他知道这是雪的反光,看了一会儿觉头晕,坐起来披了一件毛衣,就去找言采的人。
谢明朗有些尴尬地怔了一下,坚定地摇头:“天黑雪大,我不要出门。我只是刀工差了一点。”
“那好,我们走。”
“我是来打杂工的,当然没有我的名字。”
敲到第三间还是第四间时,总算听到了言采的声音:“进来。”
谢明朗从这次交谈中得知一些久不联系的同学的近况,倒也是在意料之外的:毕业、工作、结婚、生子,都是这条路,只是有些人迎着阳光大步走在前面,而另一些人,则被暂时甩在了远远的后方。
谢明朗坐到他身边去,火燃得正旺,他还是再往炉子里扔了一块,火一下子蹿得老高,火星四溅,眼看着就要飘到身上,却出乎意料地不太疼。
说这话的是他大学的室友,谢明朗听了就笑:“和你睡四年的人多了,你就只惦记我?”
“那就更像……”谢明朗本想说“偷情”二字,话到嘴边,觉得不妥,笑笑收住了。却不防言采靠过来,似乎看出来他本要说什么,眼波一闪,笑意盎然:“像什么?”
言采侧开身子让谢明朗进门,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这么冷的天,亏你想得出来。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谢明朗没动,挑一挑眉说:“你不带我先参观房间?”
言采若有所思看了眼窗外的天气,也的确是糟糕得很。他今天心情很好,于是说:“你要切什么?我来切。”
“偷情。”谢明朗说完自己觉得好笑,带着一点窘意悄悄别开了头。
不过这时谢明朗因为疲倦已经睡过去,什么也听不见了。
“好多了。房子太大,找你还真不容易。”
“没有的事情。”
谢明朗笑笑,转头瞄见地板上的拼图,说:“新的拼图?”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果然又下起雪来。谢明朗先一步在附近的超市外叫停出租车,买了点菜和零食,步行完剩下的一段。
“肯定过了。”言采慢慢回答他。
房间里很暖,谢明朗又在发烧,更觉得热。言采见他颊上两抹红痕退去不少,知道药见效了,也就继续开起玩笑来:“不怕,这是新房子,没什么冤魂在里面游荡。”
言采走到谢明朗身边,说:“你说藏到哪里去,嗯?”
谢明朗虽然刀工欠佳,做出来的菜味道却不错,吃完之后两个人各自倒了酒,真的开始拼图。两人拼一张图难免起争执,这小小的争执对于此时的气氛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谢明朗争到一半总是会先忍不住笑场,如此一来言采也觉得没奈何,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消磨着时光,倒是难得的清闲静谧。
房子里静得吓人,地毯铺得厚,吸音效果格外好。谢明朗先下楼去找,客厅里壁炉还在烧,却没有人,谢明朗完全想不起来昨天自己是怎么从客厅到卧室的,转了一圈,轻轻喊了几声言采的名字,没有人应他。
他就又回到二楼去,从卧室左手边第一间房门开始一间间敲过去,敲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甚至有回音,谢明朗极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总要找到言采,就按捺着继续去敲。
“明天是新年,我能去哪里?”
言采还是笑:“我知道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人是你啊。”
言采看见谢明朗一身是雪的样子愣了一下:“你走了多久?雪都要结冰了。”
高潮来临的那一刻谢明朗觉得那种稍微窒息的快|感又回来,他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之中某个想不起来的名字从脑海中冒出来,噎得他想咳嗽,然而他颤抖得太厉害,不得不紧紧攀住身边的人,让这战栗感平息,那声音哑在嗓子深处,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季展名你总是帮明朗说话。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放过他,那,明朗,今天我们放过你了,下次可不准溜啊。女朋友固然重要,但我们可是一起睡了四年的。”
一群人说得兴高采烈,一时没有留神来人。他也不怕杀风景,笔直走过去,一路笑:“你们声音真大,这真是在办展卖画吗,我还以为是在开茶话会。”
“杀人放火……”
展览的主题多半是画和照片,这次布展的同学里有的名气小成,画卖得很好,还有一些收藏家专门从其他城市赶过来。半天下来,似乎只有谢明朗一个人是大闲人,他也乐得如此,坐在一边喝茶看相关的宣传画册,要不就是拉着同学点评起画作来。
言采说:“你在烦恼这个?”
言采立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谢明朗的动作,笑得很愉快:“还是出去吃吧。”
他们不肯放谢明朗走,谢明朗也不肯留下来,如此拉锯了好久,一直在一边没吭声的季展名忽然说:“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要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改天喝也是一样。我们喝我们的。”
谢明朗不解,正要问个究竟,密密的吻压过来,亲吻中的缠绵意味弄得他短暂地忘记了所有问题。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分开,谢明朗的脸已经红了,眼睛闪闪发亮,好像蒙了水汽,言采盯着他,忽然站起来,说:“你明天哪儿也不去?”
“这张是三千块的。吃完饭一起来拼啊。”
嘻嘻哈哈之中大家取了衣服各自出门。七八个人倒有三四辆车,都说要送谢明朗一程,谢明朗还是不肯,拦了辆出租车,就准备走了。
言采大笑,勾着他的肩膀说:“不扯了,我们到楼下去。下棋打牌拼图,悉听君便。”
上车之前季展名拦了他一下,默默递过去一把伞。雪其实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一片铅灰,随时都可能再下雪。谢明朗手没动,还是在笑:“谢了。我下车就到,不用走路,伞还是你们留着吧,万一哪个醉了摔在雪面上还能当拐杖用。”
“你今晚一直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他本来有些头痛,应该是有点感冒,听到言采的话不免吃了一惊,赤着脚冲到阳台上去一探究竟。目光尽处皆是白茫茫一片,连过来的路都看不到了。
“去有真正壁炉的房子。”
“好主意。”言采不动声色地附和。
但这时言采并不在卧室,谢明朗也没有力气去找他,卷着被子又睡着了。
说完不由谢明朗多说就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崭新的菜刀,刷刷刷开始切菜,手起刀落,甚是熟练。眼见各种蔬菜在言采手下逐步变成理想的形状,谢明朗目瞪口呆:“原来你会做饭。”
访客越来越少,主人们就越发说笑得肆无忌惮,像是想趁着现在这个气氛,把一切趣事都回忆起来。这时入口处又走进来一个人,大衣领口上还沾着雪粒,原来下雪了。
“你也是。许个愿吧。”
“这个天气,最方便杀人弃尸,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们下了几局棋,谢明朗一直在输,后来干脆拿自己发烧脑子不好用作借口,怎么也不肯再下。言采看他气色好得很,心里暗笑,还是没有坚持。
“我看到下雪,不想再出门,就临时去超市买了点儿东西。”
言采坐起来,看着壁炉说,“当然是烟雾大作,幸亏没有引来火警,但邻居都来抱怨过。然后就是烟把整间客厅熏得变了颜色,要重新装修。没被起诉在老建筑物内纵火,已经很幸运。”
这句话言采居然听清楚了,他侧过身子来,换了一个对二人来说都更舒服的姿势,应道:“不封路也可以哪里都不去,再许过一个。”
他存了外套,还没见到展品,就先听到展厅最深处的笑语声。他初进来时脸色还稍稍有点阴沉,但在听到这样的笑声后,嘴边也起了笑意,同时加快步伐,朝笑声的源头走去。
谢明朗喝了水觉得舒服一点,白了一眼言采,先去洗澡。看他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好似醉酒,言采扶住他:“你还是等药效过去再说,我怕你在浴室里晕过去。”
“白天的展览好看吗?”
雪来得又急又快,没多久地上就积了浅浅一层,灰白灰白的。街面上人迹罕见,偶尔一两个和谢明朗擦肩而过,也是飞一样走过去。虽然雪一个劲地往眼睛和领子里扑,谢明朗倒不觉得特别冷,一面走一面想还要买点什么,不知不觉就到了言采公寓楼下。
言采笑了:“现在的电影都不好意思用这个桥段了。我还准备先让你暖和起来脱一件衣服,再骗你喝一杯酒,等你晕晕乎乎了才提。”
他们说起昔日的趣事,无不笑作一团,过于放肆的笑声引得展厅里的来访者侧目,都无人在乎。
不知道多久之后汗收住了,谢明朗觉得冷,朝着言采靠过去。后者的手停在他头发上,慢慢地梳理着,好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他开口说话,声音有一点哑,口渴得厉害:“新年已经到了吧?”
雪愈发大,放眼望去,四下再无旁人。谢明朗不由得心想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再敬业的娱记也知道知难而退。
“上一次过来住是两个多月前。我喜欢大房子,但是不常住。”言采走到壁炉前,里面已经堆好了柴火,他翻找一阵,把火点着了,看着炉火慢慢升起,先把灯都熄了,朝谢明朗招手,“你过来坐。”
谢明朗瞄到壁炉,顺口一问:“这个壁炉能用吗?我总是好奇这些老东西。”
“其实是去会朋友,全部聊天去了。感觉上大家都进步了,而且都很明白自己要什么,相比之下,只有我一个人裹足不前。”
等回房间之后,头痛得更厉害,谢明朗自己摸了一下额头,还没觉得什么,偏巧这个动作给言采看见了,手才放上去,立刻就说:“昨天晚上还好啊,怎么今天发烧了。”
言采再没说话,让谢明朗自己发呆。越来越大的雪片飞到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毫不留情地扫去。
提议出来一致称好,除了谢明朗。他面露为难之色:“我约了别人。”
“别人都乖乖没意见,偏你要跑,我不记挂你记挂哪个?”
听到这里谢明朗也笑,点头:“好,如果我们吃晚饭不做别的什么的话,完全可以在拼图中庆祝新年的到来。”
听到这个答复让言采忡怔片刻,终于再次露出笑容来:“真是年轻人。”
“真的没有第四个选择?这都是五六十岁老头的最爱。”
听到这里季展名抬起眼看他,谢明朗已经朝着还不死心劝他留下来的朋友们挥完手,再没往季展名这边多看一眼,离开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又在下一刻露出深浅不同的笑容来,离着最近的那个奔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可是大忙人,季展名。我们早早发了请帖,今天总算见到尊容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赏雪?”
“这部电影我看过。”谢明朗插话,“当时就在想,能演到让外人一眼看上去觉得就是个熟练的裁缝,这要练上多久啊。怎么,难道你想说你只切了三天土豆,已经算是省事的了?说起来,切一筐土豆是什么感觉?”
这次换作言采一愣:“看什么?”
谢明朗乐不可支的态度终于引起言采的不满。他凑过去,压住谢明朗的肩膀,慢腾腾地问:“就有这么值得幸灾乐祸?”
谢明朗奇问:“去哪里?”
谢明朗自认是个运气很一般的人,许愿什么的从来没有灵过。谁知道前一夜随便一句话,天亮之后却被言采苦笑着告知:你的愿望灵了。
他们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倒是聚少离多,也没有住在一起,相处的模式完全不像一般定义上的热恋中的情侣。这一方面固然是顾及言采公众人物的身份,而谢明朗在试了几次打间谍仗一样去言采的公寓之后,觉得实在太受罪,自己先多少有些不耐烦了;另一方面也是两人性格使然,好像都热不起来,就算在一起,也可以不怎么说话就消磨过去一天。
听到声音谢明朗转身,一群人都在对他笑。这是初进大学时候就认得的朋友了,其中几个还和他在读研究生时又是同学,感情自然不一样。他和每一个人用力握手,说说笑笑地由着这群老同学带他在正式开展前先把整个展厅逛了一圈。
“这里暖得很,我坐一下就好。”谢明朗脱下外套,头发上的雪融了,他甩头的时候水滴溅到言采脸上,言采皱眉说:“你这是自己找感冒。”
因为发烧谢明朗四肢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听到言采这么说笑,有点没奈何地接过药来:“谢谢。”
他其实是第一次用言采家的厨房,里面照例是一尘不染的干净,冰箱里也照例是只有那几样言采喜欢的水果和饮料,再看看厨具的摆放方式和新旧程度,一看就知道这间厨房的使用率极低。
“谢明朗,每次你心不在焉,同样的话就会说两次。”言采冲着他一笑,目光中一片了彻。
言采含笑的眼光飘过去:“你还能做什么,或是,在哪里做?”
他一边打电话问路的事情,一边给谢明朗找药。谢明朗念及昨晚的情事,心知和这个多半脱不了干系,这下觉得脸烫得更厉害。他七想八想的时候言采拿着药走进来,笑着说:“这三天新年假,最早明后天才会有人来清雪。这几天就待在这里相依为命吧。”
新年来临的前一个礼拜,谢明朗同学合办的艺术展开展。他们租了某社区文化中心的一个大展厅,高大宽敞的展厅里明亮温暖,有新近粉刷后留下的淡淡味道,并不刺鼻,走进来之后临时搭起的隔间的墙壁上挂着各色展品,好像走进一个色彩的迷宫。
这对季展名来说何尝不是个意外,只是他和各色人物打交道多了,周旋的本领早已修炼到家。他也跟着笑:“我也没想到,请帖上没有看见你的名字。”
情动体热之际觉得有汗滴在脸上,定睛一看,却是言采的手指;谢明朗张口欲咬在他唇边徘徊的手指,言采的手动得更快,先一步滑到谢明朗下巴上,吻也跟过来。耳鬓厮磨,肢体交缠,两人之间倒是比几步之外的炉火还要更加炙热了。
“嗯?”谢明朗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他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只是说,“古人都还伤春悲秋,你就不能让我对雪感怀一下?”
他沉思片刻,说:“不如看《蜘蛛女之吻》。”
和老同学在一起话总是说个没完,很快就到了下午。到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下午来的人较之前几天和上午都要少了,但也没别人在乎,索性聚在角落里煮咖啡和茶来喝,暖气就在他们身边,谈笑间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光满面。
下楼之后言采先给谢明朗找了点东西吃。他不常来住,新鲜食物没有,罐头和酒倒是备着不少。谢明朗看着一桌子各种口味的罐头,笑说“你真的应该给负责管理这房子的人发奖金,这个年头如此周到的人不多了”,随便煮了点稀饭吃了。他想喝酒,言采不给,也就作罢。
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谢明朗在途中睡着了,看他睡得这么沉,言采直到把车停好才叫醒他:“我们到了。”
谢明朗疲惫地想了一下,嘟囔着说:“大雪封路,我们哪儿也不要去。”
“什么叫可想而知。你这个故事讲得太差。讲结果。”
“不。”谢明朗慢慢收起笑容,“只有听到这些故事,才能稍微想象你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我觉得很愉快。”
谢明朗暖和过来,听到这句话白他一眼,从沙发中起身:“我做饭去。”
察觉到有目光时不时飘过来,谢明朗并没有看回去,抱歉地笑着说:“真的有约在先了,何况也不缺我一个。”
直到车子离开市区,谢明朗才确定了这次的目的地。雪依然在下,早有尽职的工人清理好路面,但车子依然开不快,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着急,谢明朗蜷在座位上,看着茫茫的雪景发呆。
他的呼吸紧在耳侧,若有若无的挑逗气息让谢明朗心跳加速。暗骂自己对于诱惑实在抵抗力薄弱,又在下一刻心安理得把这个归结于病后的虚弱,谢明朗清了清嗓子,说:“我醒了,好得也差不多,我们做点什么吧,总不能真的只窝在这里。”
谢明朗想了想,的确有这么回事,他耸耸肩:“不过话说回来。比起这样时不时见一面,我更不能想象的是天天在一起。这样挺好,就是彼此更需要适应一下。”
说完他觉得完全说的不是那么回事,但又懒得多说,谢明朗索性勾过言采的颈,伏在他耳边说:“参观卧室可以缓一缓,我倒是很想试一下客厅的毯子。你知道,这种老式做派,色|情|电|影里都不太用了。”
立刻有人不依:“不会是女朋友吧?就算是,老同学好几年不见,你好意思去赴别人的约?”
“不客气。早知道你许愿这么灵,当时怎么也把你弄醒让你再许一个别的。”
谢明朗刚把言采和切土豆联系在一起,立刻笑得坐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乐个不停。言采一边切菜,一边还能扭头和谢明朗聊天,手上一点也不见慢:“你不要笑。没听说当年韩真拿影帝,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几分钟裁出一条裤子。你知道他为这个练了多久?”
拼图是言采的朋友和影迷皆知的他的最大爱好。谢明朗以前听说言采平时没有别的通告或者应酬的时候最喜欢窝在家里玩拼图,还不太信,直到两个人在一起了,才知道原来言采拼图的瘾比传说中还要重,好在谢明朗自己也喜欢,常常陪着他一起拼,或者两个人拿两套一样的比赛谁更早拼完,得胜的那个,往往都是言采。
房子果然很大,客厅尤其大,装潢得很考究。从温暖的车里来到冰冷的房间里,谢明朗一下子醒了过来,他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觉得别扭,站了一会儿才坐到沙发上,看着言采一个人忙碌。
话没说完就被言采狠狠敲了一下后脑勺:“你恐怖电影看多了,我这里可对此欠奉。”
很快谢明朗提出新的提议:“我们一起看片吧。”
谢明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子在雪夜就像蜷在黑暗中的兽类,静得让人几近不安。谢明朗不喜欢这个想法,甩了甩头,仿佛如此就能把这个念头挥去。言采已经先一步打开门,玄关的灯开了,他又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方,整个一楼的灯也在同一刻亮了起来。
“这房子多久没有住人了,没有一点人味。”
在一点一滴的细节中,谢明朗觉得自己又在重新认识言采。那些细节乍看是琐碎的毫不相关的,譬如他抽什么牌子的香烟、闲暇的消遣是什么,每周去几天健身房,周末清晨起来晨跑的路径等,然而也就是这些东西,让他莫名觉得心安。当然细节也不是全然美好,他留心言采从来不一个人吃饭,再去回想当初他执意请自己去餐厅的往事,忍不住想深一层又无法问出口的是,他是不是也从来不一个人过夜。这类似的念头虽然只是偶尔浮现,又被迅速压下去,但一旦想起,就是阴影。谢明朗并非没有考虑过两个人的现状,但左思右想,总是不得法。毕竟他从来没有和言采这一类的人有过交集,无论是要适应目前这种模式,还是再建立出一种新的相处模式出来,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或者,更坚定的信心。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雪了。”谢明朗还是没有转过头来。
“嗯,新年快乐。”
“市区防火,所以壁炉的烟囱都堵住了。当年我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还买了柴火……”这次忍不住笑出来的是言采,“结果可想而知。”